Chapterr 3

天才一秒记住本网址,www.doupocangq.com ,为防止/百/度/转/码/无法阅读,请直接在浏览器中输入本网址访问本站,记住了吗?

“崔斯坦,好了没有呀?”是时候直截了当地问了,因为迪伦坐在椅子上不停地叹气、发脾气、转来转去都没能让崔斯坦明白,她已经无聊到快要发疯了。

“好了……好了。”崔斯坦甚至没有把眼睛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他浏览着网页,手指嗒嗒嗒地点击着鼠标。

“说真的,兰伯特太太像是马上就要把我们赶出图书馆了。连清洁工都回家了!”迪伦坐在椅子上挪到他面前,“你到底在看什么?”

他们从午餐时间结束之后就一直在图书馆。历史老师为了给班上的学生研究十八世纪美国的奴隶贸易,预定了双倍的电脑使用时间。现在都快下午五点了,迪伦恨不得赶快逃离弥漫在这里的一股怪味,以及兰伯特太太制造出来的压抑气氛,这位太太八成是世界上最不友好的图书管理员了(说不定那股味也是她弄出来的)。

另外,四点半之后,乌云一直在天空中翻腾,如果他们不赶快离开,准会在回家的路上被淋成落汤鸡。

“就是这个新闻。”崔斯坦喃喃地说。他点击了另一个链接。

“新闻?崔斯坦,在家里也能查呀!你知道,家里有沙发、电视和冰箱,重要的是没有怪味!”迪伦气鼓鼓地说,“你可以用我的笔记本电脑,还可以用你的手机,用我爸爸的平板电脑也行。”

“对不起。”崔斯坦说,听起来却没有半点道歉的意思,“不过,我发誓,我很快就好了。”他转过头来,抱歉地对迪伦笑了笑,同时另一个网页加载完毕。迪伦对他回以轻轻一笑,然后看向屏幕,她的目光扫过标题……

“那是什么鬼东西?”

照片很模糊,几乎无法辨认。迪伦只能看出四只蹄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堆撕碎的皮肤、毛发和肌肉。实在是太恶心了,她抽离身体,看着标题:

马匹遭攻击,农夫不知凶手是谁

“是匹马。”崔斯坦回答。

迪伦从标题中已经猜了出来,但除了蹄子,她确实看不出那些血迹斑斑的东西是身体的其他部位。

“这匹马怎么会这样?”迪伦本可以看看报道,但她很难把视线从那张可怕的图片上移开。

“这就是关键。”崔斯坦说,“没人知道马是怎么死的。有东西攻击了这匹马。”

崔斯坦话中的强调和措辞不容忽视。迪伦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照片。不会的,她心想不可能的,事情不可能重演。

但她的否认并无法阻止冰冷的恐惧攫取她的五脏六腑。

“事发地点在哪里?”她哽咽着说。

“这里。”崔斯坦激活了谷歌地图,指着中间的一个小红点说,“在一个叫基尔西斯的郊外。”

“基尔西斯?”迪伦五脏六腑里的寒意消失了,她盯着那个地方,理性的思考击退了恐慌。基尔西斯是个小地方,在坎伯诺德附近,离她出事的火车隧道和杰克死去的丹尼都很远。她松了一口气,“不可能是……你知道的。”兰伯特太太离得很远,听不见她说话,图书馆里也没别人,但她还是不想大声说出来,“可能吗?那个地方离两个洞都很远呀。”

无论如何,他们都已封闭了破洞。恶鬼不可能穿过把人间和荒原分开的帷幕。

“那倒是真的。”崔斯坦轻声说。他关掉地图,可怜的死马的图片突然出现在屏幕上。

“一定是野兽干的,要不就是一群狗。有些神经病训练斗牛犬和獒犬攻击。这更说得通,崔斯坦。真的。”迪伦努力让崔斯坦相信自己,因为他虽然和她一起点头,脸上的表情却表明他并不相信。“我们走吧。”她说。就算没出事,她也想离开这张图片,那匹马一定遭受了可怕的攻击,才会留下如此惨不忍睹的残骸。她一想到那匹马被攻击的场面,就觉得恶心。“走吧。”她恳求道,“很晚了。”

崔斯坦没有争辩,很快把电脑关机。他一路上沉默不语。他们离开图书馆,穿过早已无人的教学楼,走到门厅,只见办公室里的灯都关了,整个地方阴森而空荡。

他们走出前门,停在屋檐下,凝视着从铅灰色的天空中倾泻下来的雨点,到了这时,他才开口说话。他转向迪伦,脸上挂着顽皮的微笑。“哎哟。”他说。

回家的路很长。雨一直在下,他们到家时尽管还不到下午五点半,天却已经快黑了。至少这里现在还是他们的家。迪伦卧室的窗户上挂着一个又大又丑的牌子,上面写着“待售”二字。詹姆斯坚持这个家需要一所新房子,一所真正的房子,他们可以在里面迎来新的开始。然而,在房子卖出去之前,他们不得不爬上这栋公寓楼的楼梯,跨过崔斯坦倒下的那个楼梯平台。曾几何时,就是在那个平台上,他的伤口流了很多血,而且每次他和迪伦相隔很远,伤口就会裂开。虽然他和迪伦那天流的血早已被擦掉,但每次迪伦经过那个地方,都会忍不住微微颤抖。这也是她盼着搬家的原因之一。

他们走进公寓,发现她父母都不在,迪伦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他们现在已经结婚了,却仍然在“约会”,不是去看电影、演出,就是出去吃一顿丰盛的晚餐,或是去伦敦西区的酒吧喝一杯。迪伦一点也不介意,她喜欢他们一起出去玩,也喜欢在他们外出期间她和崔斯坦能享受到的额外的独处时光——比如现在。

“我得把衣服都换了,内衣也得换!”她一边抱怨一边脱下防水夹克,“我身上都湿透了!”

“对不起。”崔斯坦懊悔地回答。他那件新的夹克比迪伦的防水效果更好些,但她还是能看到他的校服裤子上有被雨水浸湿的大片深色痕迹。他把鞋脱掉,冲她露出一脸坏笑:“我会补偿你的,我保证。”

他信步走进她的卧室。

迪伦凝视他的背影片刻,当音乐从她敞开的房门口飘出来,她才回过神来,疯狂地拽靴子,试图将靴子脱下来。可是靴子反抗到底,最终,她连同袜子一起,才把靴子脱了下来,但袜子都湿透了,她只好把它们丢在走廊,赤脚冲到自己的房间。

崔斯坦坐在她的床上,看到他手里拿着的东西,她猛地收住脚步。那是一大叠纸,蓝色的封面上装饰着复杂的黑色旋涡图案。是他的画本。他从来都没有给她看过那个画本。

他有时会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手里紧紧攥着那东西画画。迪伦很想知道他到底画了些什么,但他很害羞,一直都没让她看。她有几次完全有机会偷看,但她都忍住了。她想看,真的很想看。但她没看。

崔斯坦以前从没有过属于自己的东西,从来没有过任何隐私。就当画本是件礼物吧,虽小,却是迪伦给得起的。

但是,她真的对那个画本日思夜想。画本就放在她的顶层书架上(她让崔斯坦用顶层,因为她只有站在椅子上才能够到那里),日复一日地向她挥手致意。嘲弄她,诱惑她。

美术是崔斯坦最近发现的兴趣。迪伦在学校没学过,她不会画画,她一有可能就放弃了学画画。崔斯坦却表示有兴趣,所以迪伦给他买了一些基本的绘画工具作为圣诞礼物。他热爱画画,就像鸭子喜欢水一样……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迪伦从来没有看过他的画,所以不清楚他画得好不好,但他享受其中,这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她很好奇。

他轻敲了两下画本脊上的螺旋装订图钉,然后把画本递给她。“给你。”他说,“你的奖励。”

“真的?”迪伦假装惊讶地扬起眉毛,但实际上她确实很惊讶,“你让我看?”

“是的。”

迪伦没有给他改变主意的机会,也顾不上仍穿着湿冷的衣服,便挨着他坐在床上。她小心翼翼地拿起画本,掀开封面,第一幅画映入眼帘。

她自己的脸从纸上盯着她。画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在长长的睫毛下注视着她。她的双唇微微翘起,似笑非笑,显出一副揶揄、神秘的神情。而且,她很漂亮。在画中,她美极了。

她抬起头,只见崔斯坦正仔细地看着她。在他的审视下,她很难保持无动于衷,但她努力控制不让尴尬在脸上显露出来。

她笨手笨脚地掀过这一页,打开下一幅画。这张是用炭笔画的她的侧面,她站在那里,不知在看什么。她的一头鬈发在身后飘动。

下一幅画是迪伦坐在轮椅上,摸着石膏,脸上写满了沮丧。

轮椅的线条有些偏,透视角度不太对,但迪伦认得自己那副执拗的样子。

再下一幅画的不是她,画中人是她的父母,他们坐在家里那张破旧的沙发上。琼目视前方,可能在看电视,而詹姆斯在看琼。他脸上的表情……就像迪伦之前看过的很多次一样,她也注意到了同样的感情:渴望、爱、充满希望。崔斯坦完美地将詹姆斯的表情呈现了出来。

接下来一幅素描并不是一幅完整的画,而是六幅铅笔草图……

“那是我的耳朵吗?”迪伦困惑地歪着头问。她不必辨认是不是她的耳朵,毕竟耳朵全都差不多,不是吗?但画中有她的小雏菊耳环。

“是的。”崔斯坦伸出手想把画本从她手里要回来,但迪伦一扭身,把画本拿到了他够不到的地方。

“等一下。”她说,“我还没看完呢。”

她又翻了一页,看到自己在笑。她的眼睛眯着,下巴收紧,样子不太可爱,不过迪伦还是笑了笑。这幅画里弥漫着欢乐,并且感染了她。

“崔斯坦,这些画真好。”她轻声地说,意识到自己一直都是在嘟嘟囔囔,没大声说话。如果她在崔斯坦的位置上,一定会像蚂蚁爬进了裤子一样动来动去,她很想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是说,你的画很棒,简直是栩栩如生。”下一页是空白的,不要紧,毕竟他的创作才刚开始。她翻回到看过的那些画,“你是怎么把细节把握得这么准确的?画里的情形发生的时候也就是一瞬间而已!”

“我不知道。”崔斯坦耸耸肩。他又伸手去拿画本,这次她乖乖地交给了他,“我只是看到我喜欢的东西,然后把我记得的画出来。”

“那你的观察力太敏锐了。”迪伦道。

“我经常练习。”他提醒她,“在荒原上,每到天黑,除了坐在那里盯着看,没什么事可做。”

“确实。”迪伦轻声说。她不喜欢去想崔斯坦曾经在漫长的岁月里引导一个又一个灵魂,身陷永无止境的循环中不能自拔。不,不是永无止境的,她告诉自己。现在,他就在这里,和她在一起。他逃离了那种生活。

她看着他翻回到第一幅画。那幅画上只有她的脸,此时,那张脸在凝视他们两个。

“为什么是现在?”她轻声问道,“为什么选择今天给我看?”

崔斯坦耸耸肩,“我只是……”他翻到了另一页,画的是坐在轮椅上的迪伦。“在荒原上只有我们两个。但是,这里有那么多人,有那么多让人分心的东西。”他合上画本,把它放在一边,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迪伦,“我想让你知道我依然能看到你。这种生活,这个世界,非常不可思议,但仅仅是因为和你在一起,这种生活才称得上奇妙。”

迪伦张开嘴,但什么也说不出来。她要怎样回应这样的爱情宣言呢?她从来都不善言辞。

“我爱你。”她脱口而出。

崔斯坦咧嘴一笑,伸手把一绺湿漉漉的头发塞到她的耳朵后面。“我知道。”他说,“我也爱你。”

然后,他吻了她,炽热的唇印在她的唇上,同时将她搂在怀里,尽管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湿漉漉的。迪伦闭上眼睛,让自己融化在他的怀抱中。那匹马的悲剧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事件,她把它从脑海中抹去。

他们很安全,重要的是他们在一起。没有什么能改变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