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6章 因麒麟伏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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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六,距离京城放禁只有一日之隔。

甭管情不情愿,孙绍宗也只能做出万全准备,争取在人前显圣的时候,不被那些老臣们窥破身份。

偏就在此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他原本的安排——九省都检点王子腾王太尉,于昨日在通州病故了。

作为旧勋贵当中的标杆人物,这条死讯带来的震荡,无疑要超过史家被抄以及贾赦翁媳下狱。

当然,对于孙绍宗而言,这条消息最大的影响,就是他不得放下手里的事情,去狱神庙中宽慰凤姐儿。

因上回来时,就已经告知了王太尉病危的消息,王熙凤的情绪倒还算克制,只是失了身后最大的靠山,对孙二郎愈发显得痴缠依恋。

若非是在热孝当中,必要倚着牢门将他敲骨吸髓才肯罢休。

好容易含胸驼背,自那牢房里‘挣脱’出来,正欲寻个清净所在,将腰间那横生的枝节拨乱反正,却忽然得了牢子传话,说是史家大奶奶求见。

荣宁二府的大奶奶,他是见【读作一声】惯了的,史家大奶奶却是素未谋面,这冷不丁寻自己过去,却又是为了什么?

心下狐疑,但在这狱神庙里,倒也不怕对方能使出什么手段来。

故而稍稍平复气血,他就命那女牢子带路,寻到了西北角的双人间里。

方一进门,就觉酒气扑鼻,内里又杂了些脂粉味儿。

初时,孙绍宗只当是那史家大奶奶设宴酬谢。

抬眼望去,却发现那桌上虽有酒菜,却净是些残羹冷炙,一只锡酒壶更是歪在桌角,淋淋漓漓的洒了个干净。

而本该在此恭候的史大奶奶,也是踪迹全无。

孙绍宗正觉诧异,忽听得南墙下窸窸窣窣的作响,循声望去,却是那狭小的木床上,正有一醉态可鞠的少女在香梦沉酣。

她原本应是细心梳妆过的,淡粉石榴裙说不出的俏皮喜庆,此时却倒卷了半截,斜挂在散乱的钗头上,缀了金丝的流苏随着呼吸,在胸前身上来回垂荡,漾出满头满脸的红香散乱。

孙绍宗凝目半晌,忽的回头望去,却见门外早没了女牢子的踪迹,甬道里更是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他也是在风雨场上厮混惯了的,见此情景,心下顿时明镜仿佛——原来史家大奶奶主动求见,是存了这等心思。

就不知那醉卧床上的史湘云,究竟是心甘情愿主动献身,还是糊里糊涂被自家嫂子玩弄于股掌之中。

心下思量着,一双贼眼却被死死锁在床上,来回垂荡了也不知多少遍。

不过看归看,他可没往前半步,甚至还往后退了半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大半边身子都缩回了甬道。

至于这般举动的用意么……

“孙大人。”

约莫半盏茶后,身后不出意外的传来了某个女子的呼唤。

回头望去,却是个面容清秀的素服少妇,忐忑不安的凑了上来。

就见她站在半丈外微微一个万福,强笑道:“您……您怎么不进去?”

“可是史家大奶奶当面?”

孙绍宗抱拳还礼,顺势将屋内那条腿也抽了回来,义正言辞的道:“孤男寡女,非礼勿入。”

“这……”

史家大奶奶闻言,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她素闻孙家二郎寡人有疾,出使南蛮小国都不忘拐个番婆子回来,尚未娶妻就纳了五六房美妾,近来更风闻他与王熙凤有些不清不楚……

原以为这般色中饿鬼,以自家小姑的姿色身段,应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谁成想对方非但不肯入局,竟还说出此等言语。

这却如何是好?

想到若是孙二不肯援手,侯府上下即将面对的悲惨结局,史家大奶奶一时心寒的手脚冰凉。

不过就在此时,她忽然发现那孙二口中微言大义,一双贼眼却止不住的向门内张望,细究方位,正是史湘云醉卧之处。

呸~

原来是又当又立!

史家大奶奶暗啐了一口,低垂了眉眼哀声道:“我家落得这般田地,便再讲礼也没礼了。”

说着,侧身先一步钻进牢房里,抬手指着湘云道:“左右已是无礼,奴家也就不遮遮掩掩了——我这妹妹正当年华,才貌品性都是一等一的,现如今虽受了家中连累,我却实在不忍心让她明珠蒙尘。”

说到这里,又是一个万福:“奴家思来想去,怕也只有将她托付给您了,万望大人看在两家世交的情分上,勿要推辞。”

“这如何使得?”

孙绍宗闻言眉头一挑,连连摆手:“孙某已有婚约在身,年后就要成亲了,如何还敢招惹湘云姑娘?”

说是这般说,他一双贼眼却又从头到脚,将香梦沉酣的少女捋了个遍。

史家大奶奶也不是笨人,此时也看出他这般惺惺作态,乃是为了‘你情我愿’的敲定名分,免得日后湘云再闹将起来。

心下虽然暗恨孙二奸猾,可又哪敢错过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只能强笑道:“现如今哪还敢奢求什么名分?只要能护的她后半生安稳,为奴为婢也未尝不可。”

“这更使不得了!”

孙绍宗却还是摆手,又指着湘云道:“再者,虽说长嫂如母,可湘云姑娘心下只怕未必情愿,若委屈了她……”

“大人多虑了,您这般英雄了得,哪个女儿家不是芳心暗许?不信咱们问一问她,便知究竟。”

史家大奶奶说着,上前半扶半抱把湘云扯起,连摇带唤的,好容易才将她弄醒。

可湘云醒后只瞟了孙绍宗一眼,就将头扎在长嫂怀里,任凭史家大奶奶好说歹说,也不见有半分回应。

“你这丫头,咱们之前不是说……啧,你到是给句准话啊!”

史家大奶奶急了,在她肩头用力一搡,湘云被她推的仰面与孙绍宗四目相对,紧抿着的唇瓣颤了几颤,却没呢吐出只言片语,反把眼泪挤出两行。

“你这丫头!”

史家大奶奶愈发急了,又怕会恼了孙绍宗,忙抬手用袖子抹去湘云脸上的泪水,一边又遮掩道:“高兴就高兴,怎得还掉眼泪了。”

说着,又暗地里在湘云腰间掐了一把,脸上半是威胁半是乞求。

经她这三哄五闹,湘云终于嗫嚅开口,却不曾说同意与否,而是颤巍巍挤出俩字:“麒麟……”

“什么?你说什么?”

史家大奶奶不明所以,还在连声追问,一旁的孙绍宗却听出了门道。

当初清虚观打醮的时候,他曾得到过一只金麒麟,恰巧与史湘云自幼佩戴的乃是一对儿。

当时便有人说什么‘缘分’来着,不想她竟一直记在心里。

当下也顾不得再演戏,叹声道:“当日不过是几句戏言,不想倒真应验了——也罢,既是天作的缘分,孙某也就却之不恭了。”

随即许诺会搭救史家妇孺,至于史家的成年男丁们,孙绍宗就只能表示爱莫能助了。

史家大奶奶虽然依旧云里雾里,但听得孙绍宗许诺,却那还顾得刨根问底,当下喜不自禁的顺水推舟:“既是天作之合,也无需再选什么良辰吉日,不妨今儿就把名分定了!”

她原本就打算先让两人生米煮成熟饭,现如今虽然出了些变故,却依旧担心夜长梦多。

史湘云再次垂首默然。

而孙绍宗假意推脱了几句,皆被史家大奶奶拿话否了,也就顺水推舟的应允下来。

命牢子买来红烛、合卺酒并一床崭新的被褥,当晚就在史家大奶奶的主持下,纳了史湘云的元红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