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古道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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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

“你好大的胆子……”

“许不令,你竟然……”

小广场上一团乱麻,众人逃避躲闪间响起了一串呵斥声,转瞬又在各色烟雾中消散一空。

不久后,混杂的毒雾慢慢消散。

赤色黎明洒在尸骸遍地的小广场上,围观的江湖人被锁龙蛊骇的作鸟兽散,唐家子弟都逃到了庄子后方。

残缺不堪的盘龙影壁前,唐蛟的无头尸体趴在地上,头颅落在几丈外。

“咳咳——”

贾公公用袖子扫了扫石块上的雪沫,慢悠悠坐下,看着眼前的凄凉场景,沉默了片刻,轻声叹了句:

“这就是江湖呀……其实也没甚意思……”

宋英虽然没受重伤,不过方才的搏杀,确实有点走钢丝的惊险,此时脸色还带着几分薄怒。瞧见唐蛟死了,祝六也跑了,他沉声道:

“许不令肆意妄为,阻挠缉侦司办案,导致打鹰楼贼子逃脱,还杀了唐蛟,此举与谋逆无异……”

贾公公坐在石头上歇息,抬了抬手:

“咱家老了,不是神仙,剩下的事情,宋大人自己安排。咱家也出身幽州,当年打仗的时候,跟着兵马走南闯北,事到如今,也该落叶归根了。”

宋英话语顿住,虽然缉侦司确实需要一个能对付祝六、厉寒生的高手,但无论是朝堂资历还是武人辈分,宋英都没资格号令这位服侍三人国君的老太监,当下也只能附身一礼,手按雁翎刀无声退去……

……

晨光洒在千里雪岭之上,山野河岸时而还爆发出厮杀,打鹰楼门众四散而走,狼卫精锐和唐家子弟在后方追赶,骚乱并未随着唐蛟的身死而结束。

不过从唐家庄逃走的江湖人,已经把今天发生的大事儿,以惊人的速度往外扩散了出去。

先打宋英,再战贾公公,后杀唐蛟!

此等匪夷所思的战绩,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至少在当代,无人能出其右了。

不管胜负如何,连战这三人没有吃大亏,已经足以让人瞠目结舌,更何况,许不令明显还占了便宜。

江湖人的名声是一拳拳打出来的,仅凭现在的战绩,许不令位列武魁已经当之无愧,连今天大展剑圣之威的祝六,都被遮蔽了锋芒,成了新人出头的陪衬。

不过,正如很多人说过的那句话,许不令什么都好,独独错在不该出身于王侯之家。

以王侯将相的角度来看,许不令今天干的就全是蠢事儿了,为了帮师父报私仇,非但不帮朝廷办案缉拿贼子,还出手捣乱,不仅和贾公公、宋英动手,还硬杀了对朝廷鞍前马后的唐蛟。

这要是传入了天子的耳朵里,哪怕不被扣上和祝六串通一气意图谋逆的帽子,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当然,许不令也不在乎这个,至少和目前状况比起来,千里之外的天子是什么心情,他根本就不在乎。

雪岭的山坡上,晨风簌簌,冬日的暖阳让天气稍微暖和了几分。

宁玉合搂着许不令的胳膊,以泪洗面,不停的在哭,却不伤心,反而带着几分喜极而泣的笑意,语无伦次的说着些:

“令儿……谢谢你……娘亲泉下有知,肯定会瞑目的……唐蛟这王八蛋终于死了……”

背负多年的血仇得以血偿,还是手刃的仇家,宁玉合心中的担子放了下来,彻底变成了一个小女人,抱着丈夫的胳膊,有千般心声想吐露,却不知该怎么表达,眸子里只剩下感激。

许不令心里暖暖的,杵着长槊在雪岭上行走,甩开尾巴的同时,也在寻找满枝她们的下落。

瞧见宁玉合喜极而泣,许不令抬手搂住了她的肩膀上:

“师父,我顺手为之,没什么好感谢的。”

宁玉合摇了摇头,白皙如玉的脸颊上带着点点泪花,把许不令的胳膊抱在怀里,抱得很紧,柔声道:

“没有你,我杀不了唐蛟,反正就是谢谢……以后,以后我就退出江湖隐姓埋名了,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许不令听见这话,哪怕方才再凶险,此时也心满意足了,眉眼弯弯笑道:

“真的?”

“真的。”

宁玉合满心情绪不知该怎么表达,咬着下唇左右看了下,便踮起脚尖在许不令脸色啵了一口,仍觉不够,又把许不令往地上摁,轻声道:

“令儿,你累不累?我伺候你一下吧……”???

许不令本来还不累,听见这话顿时累了,喘了口气在雪岭上的一棵大松树下靠坐着,摇头笑道:

“师父,你想什么了你,大白天还在外面,你怎么伺候我?”

“我……我……”

宁玉合内心激动与感激并存,什么礼义廉耻、长幼尊卑都给忘到了脑后,连道士和师父的身份抛去了一遍,在许不令旁边跪坐着,柔声道:

“你想让我怎么伺候,我就怎么伺候,什么都可以……”

“……”

许不令轻咳一声,左右看了几眼,四下无人。方才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本来就让人热血上头,此时来点放松情绪的小战斗,好像也不是不行……

“呃……师父,你来月事了……”

“我知道……我……我知道怎么弄……”

宁玉合脸色红了几分,盯着许不令的面容,犹豫了下,便将风韵身段儿骑在了许不令腿上,抬手解开衣襟的细绳,露出绣有荷花的牡丹肚兜。

晨光之下,佳人如玉,美艳不可方物。

只是光天化日,荒山野岭,许不令反倒是有点不自然了,抬起手来:

“师父,你自重……”

宁玉合解开背后肚兜系带的动作一顿,疑惑道:

“嗯?不要吗?”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嗯……我就说说,欲拒还迎嘛,你继续就是了……”

“哦……”

宁玉合柔柔点头,稍许过后,又略显尴尬的道:

“令儿……坐不下去……”

“算了,师父趴着吧……”

“好……”

……

红日不知不觉挂在了雪岭上空,天气暖和起来,山野间的些许残兵也彻底销声匿迹。

白袍铺在地上,给白雪皑皑的雪岭带来了几分春意。

“叽叽喳喳——”

不知何时,一只小麻雀停在了大松树光秃秃的树枝上,好奇的看着下方姿势古怪的男女。

大松树下,宁玉合脸颊上挂着汗珠于泪珠,正躺在许不令胳膊上休息,瞧见树上冒出了鸟儿,推了推男人的胳膊:

“令儿,来人了。”

许不令这次是真累了,嘴里叼着草根晒太阳,不怎么想动弹。

不过小麻雀先到,钟离玖玖必然马上冒出来,总不能在玖玖姑娘面前和师父睡觉觉。

许不令一头翻起来,穿上了袍子,微笑道:

“师父,你真是太贴心了。”

宁玉合经过一番受刑,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性格的温柔和腼腆重新恢复,脸色红了几分,有点后悔方才的一时冲动。

不过事情都做了,只要许不令高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宁玉合系好了衣袍,暂时把唐家的事儿抛之脑后,看向上方的小麻雀,柔声道:

“令儿,你是不是看上钟离玖玖了?”

刚刚体会了师父的细心呵护,许不令脸皮再厚,也没好意思说宁玉合不喜欢的事儿,顾左右而言他道:

“嗯……玖玖姑娘本事挺大,今天若非她出手,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去,想脱身很难……”

女人心思都是很敏感的,宁玉合也一样。瞧见许不令没有直接否认,便晓得钟离玖玖这婆娘肯定用手段勾引了许不令。

不过宁玉合娘亲便是唐家的偏房,受尽了那些得宠女人的刁难,从心底便讨厌那种仗着夫君宠幸欺负其他人的行为,犹豫了下,只是轻声道:

“令儿,你若是喜欢,我不会阻难的,哪怕是喜欢清夜……我老实当师父,偷偷陪着你就是了……不过钟离玖玖这婆娘,心术不正还诡计多端,进了你的后宅肯定兴风作浪,你要是看上她的姿色,随便接进门即可,千万不要搞大场面,也不要让她骑在别人头上,让她当老幺就行了,不然你那些姑娘,非得被她欺负死……”

“呃……”

许不令呵呵笑了下,对此没有评价。

宁玉合就是不喜欢钟离玖玖,见许不令还犹豫,便蹙起了娥眉:

“令儿,我说真的,她什么手段都会,讨好男人的本事想来也不差,你现在就惯着她,以后她还不得上天……”

“呦呦呦……”

正说话间,一阵娇滴滴的声音传来,踩着积雪小跑过来了的钟离玖玖,出现在了山岭上方,探头看了一眼:

“宁玉合,你在和徒弟交代什么?不会再说我坏话吧?行走江湖得讲道义,姐姐我今天可是帮了你们大忙……”

说话间,钟离玖玖眸子扫过二人脚下的雪面,明显能看到某些部位压出来形状,膝盖、手肘什么的,这姿势……

宁玉合察觉不妙,用白色绣鞋扫了一下,便把犯罪现场给破坏了。表情恢复了往日的不食人间烟火,不冷不热的道: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喜欢在背后给人使绊子?”

这话也算问心无愧,在宁玉合看来,她方才算是给钟离玖玖说好话,并没有把钟离玖玖往出撵。

钟离玖玖眼神显出几分古怪,不过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瞄了谦谦君子般的许不令一眼。

许不令坦然自若,拿起靠在大松树上的兵刃,走向了山坡上方:

“玖玖姑娘,多谢了。”

钟离玖玖眼底怪怪的,神色倒是颇为正常,走到许不令跟前,并肩而行,把兵器也接了过去,笑道:

“别光嘴上感谢,姐姐我的便宜可不是白占的。一共就三瓶子锁龙蛊毒雾,送你那瓶不算,这瓶可是我保命的东西,看在咱们交情的份儿上,给你打个折,要你五万两银子不过分吧?还有哪些奇门毒雾……”

宁玉合眼中显出几分不满,走到二人之间,把钟离玖玖挤开,冷声道:

“你怎么不去抢国库?有蛊虫在手,毒雾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哪儿有你说的这么贵重?”

“嘿—”

钟离玖玖这就不服气了,将刀剑丢给宁玉合:“你个外行懂什么?你知道攒一瓶毒雾要多久嘛?毒虫那是用血养的,我光吃补气生血的药材,每年都得花不少银子……”

许不令不想两个人见面就吵架,自然得当和事佬,微笑道:

“请玖玖姑娘当门客,所有花销自然由我包揽,这没什么好说的。不过玖玖姑娘,方才为什么要丢锁龙蛊,我感觉还没到那程度……”

钟离玖玖叹了口气,摇头道:“你是没啥事,祝六被贾公公开了三道口子无法止血,又被宋英缠住难以脱身,再打下去就得失血过多拖死了,满枝求我帮忙,我才出的手,不然也想看看你能不能打过贾公公。”

说起贾公公,许不令回想了下,无奈摇头:

“胜在年富力强罢了,论武学造诣,差的不少,不过贾公公今天也教了我不少东西,受益匪浅,回去钻研一段时间,应该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无计可施了。”

宁玉合轻轻点头;“贾公公武魁一代人杰,又正好克制你这种走刚猛路数的武人,能打过才奇怪了,你还年轻,习武是一辈子的事情,只要不松懈,总有睥睨天下的一天。”

许不令点头,又询问道:“满枝她们在哪儿?”

“在承德县住下了,贾公公打祝六可没留手,金丝拉出来的三道伤口很长,我给他缝合上了,不过短时间肯定没法再动武。”

许不令轻轻点头,带着两个姑娘走出一段距离,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朝及远的东方看了一眼。

宁玉合察觉到许不令的目光,跟着看了看,并没有什么东西,便询问道:

“怎么了?”

许不令沉默片刻,轻笑了下:“没什么,走吧……”

“哦……”

宁玉合和钟离玖玖不明所以,便也没有过问,先后跟上了许不令的脚步……

红鸾御海,岁岁潮升!

哗——

哗——

碧蓝如洗的东海,肃王府接亲的楼船,破浪而行,在天海一色的湛蓝大幕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白色尾迹。

船头甲板,身着墨绿长裙的陆红鸾,披着毛茸茸的披肩,迎风而立。

海风吹拂着长发,风韵脸颊显出三分失落、七分思念,痴痴望着视野尽头的海岸线,久久默然不语。

记得去年今天,还待在长安城的景华苑别苑内,清晨的时候,令儿穿上了她亲手缝制的衣袍,自己和面揉了个五颜六色的大馒头出来,上面还插着几个蜡烛,说是叫‘蛋糕’来着,给她‘贺寿’。

那‘蛋糕’的卖相着实磕碜,看着没有半点食欲,不过好歹是令儿亲手做的。她和月奴很郑重的拿回了屋里,然后三个人坐在一起,切开大馒头一个人分了一块儿,然后……

比看起来还要难吃……

陆红鸾抿了抿嘴,心中有些好笑,不过虽然不好吃,她当时还是吃完了,为此胖了二两都没在意,因为是令儿做的吗……

恍惚之间,又到了这一天,可惜此时此刻,令儿已经不在身边了。

去年的时候,陆红鸾可能做梦都想不到,这辈子还能走出长安,还能出现在现在这个四面全是波涛、没有任何山河楼宇的地方。

在位于西北的长安待久了,站在海面船头,看到的景色自然是壮美的。

未曾到过海边的松玉芙,甚至放下了往日的知书达理,变得和祝满枝差不多,拿着湘儿磨出来的‘千里眼’,整天站在露台上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大海上有什么看不完的美景。

可眼前这些波澜壮阔的景色,放在陆红鸾眼中,却没什么吸引力。

她的世界里只有一个许不令,许不令在的地方,哪怕是家徒四壁、满地荒凉,也是世间罕有的人间仙境,反之,即便身处月宫仙阙,也不过是一堆垒起来的石头罢了。

转眼已经很多天没见到令儿了,又到了岁岁年年都会经历的这一天,陆红鸾从醒来开始,便很想念那张带着明朗笑容的脸颊,想回到去年冬天,坐在一起切大馒头的小日子。

那是家,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小家!

只可惜到了现在,家里来的新人越来越多,她不再是唯一,令儿也多了很多和她无关的琐事。

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向往日那般,在只有两个人的长安城内,相濡以沫、相敬如宾了。

陆红鸾的失落来源于此,但对此也早就看清了,对她来说,能陪着令儿共白头,直到合眼的那天,便已经心满意足。

至于在哪里、身边多了些什么人,只是环境稍微改变了而已,心自始至终没变过,更何况,现在的环境,并不比以前两个人在一起差多少。

“红鸾,你就不怕冻死?大早上站外面当望夫石作甚?”

娇柔话语,从船楼而层的窗口传来。

海风徐徐吹起船上的旗子,一袭艳丽红裙的萧湘儿,头戴金簪、娇颜如玉,抱着胳膊靠在窗口,呼唤了一声。

萧绮端着个托盘,里面放着两样小菜,和长安夫人小姐最喜欢的‘清玉酿’,从窗后显出脸颊,柔声道:

“红鸾,快上来,我亲手炒了两个小菜,你尝尝味道如何……”

萧绮的话语,明显是温暖人心的。

不过正在往上走的松玉芙,和靠在窗边的萧湘儿,眼底都显出了几分畏惧。

萧大小姐什么都好,就是自幼性格太强势,整天想着天下大势、推演算计,对女儿家该学的厨艺、女红可半点没学过。

如今出嫁上了婚船,卸下在身上压了十多年的重任,萧绮自然准备做好一个妻子,学会女人家该会的东西。

可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地方,萧绮才智过人不输天下任何男儿,做饭的本事,却实在让人一言难尽。

偏偏萧绮气势很强,陆红鸾和萧湘儿都是敢怒不敢言,松玉芙就不说了,闷头吃饭话都不敢说一句,没人敢挑萧绮的错。

自从上船之后,三个女子几乎都没吃过一顿好的。湘儿受不了,偷偷让巧娥开小灶,还被洞若观火的萧绮发现了,询问之下,只能说:

“姐姐做的菜太好吃,被红鸾抢光了,我没吃饱,就让巧娥再做些……”

结果不言而喻,萧绮备受鼓舞,狠狠的给湘儿补了补身子,都感动哭了。

陆红鸾常年给许不令做饭,厨艺很好,也怕萧绮动手做的饭。

不过今天,陆红鸾心里却暖暖的,反正再难吃,也没令儿做的难吃,也算是家里的一点小习俗吧!

陆红鸾眉眼弯弯,从船头转过身来,走向了船楼:

“大小姐有心了。”

萧湘儿目光望着海岸,轻轻‘切~’了一声:

“那是,今天可是大日子,红鸾你可得多吃点,要是瘦了,许不令回来非得说我们姐妹俩亏待你了。”

松玉芙也连忙点头:“是啊,以前都把菜夹给我,我再吃就比祝姑娘还胖了,还是夫人多吃点好些……”

“你年纪小,多吃点补补身子是应该的……”

陆红鸾抿嘴笑了下,走近船舱之时,回头看向了北方。

旭日东升,晨曦初放。

冬日暖阳洒在碧蓝海面和千里雪域之上,天地浩渺,空旷无垠。

迎着徐徐海风,陆红鸾很认真的看了一眼,可能看不到什么东西,但她知道,目之所及的视野尽头,肯定有一双眼睛,也在看着这个方向。

毕竟,她最想着令儿的时候,令儿怎么会不想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