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 生命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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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荒谬的好像梦一样。

虽然如今为槐诗所准备的是最高规格的全境模拟,可这样的数量依旧太过夸张了。

往日再怎么杰出的测试者,能够从其中所展开的分歧充其量也就十几条而已。哪里会有人像是他一样,几乎每一天都在新的分支之间游走呢?

“倘若没有一丁点古怪的地方,难道会被命运之书选中么?”

乌鸦平静的说:“继续,加大力度,不要停。”

“必须停止。”

KP摇头:“这已经不是SAN值归零的程度了,就算能够撑到最后,槐诗的人格恐怕也要被无穷尽的分支消磨殆尽,他的灵魂承受不了这么庞大的压力。”

“不,他能。”

乌鸦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字一顿的告诉他:“他是我亲手选中的契约者——只是这种程度的折磨而已,对于他而言,不值一提。”

KP无言以对,抬起手,将面前的把手一拉到底。

而天球虚影之中,沉浸在无数事象分支里的少年发出痛苦的咆哮。

……

……

好像在同一瞬间变成了数十个、上百个、千万个自己,同一时刻里沉浸在无数变化的人生之中。

足以将任何超算烧成废铁的洪流吞没了他的灵魂,拉扯着他,向下坠落,落入了每一条疯狂扩展的分支之中。

看到了、体会了、见证了千万个自己。

千万个槐诗。

放弃了理想的槐诗,牺牲理想的槐诗,成为了大提琴手的槐诗,成为了调律师的槐诗,成为了败类的槐诗,成为了圣人的槐诗,成为了恐怖分子的槐诗,成为了救世主的槐诗……

在这连焚烧和凌迟都难以比拟的轮回痛楚之中,他感觉自己即将分裂。

自一为众。

即将崩裂的灵魂将会被无穷尽的可能性拉扯着,化为千万缕不同的侧面,再难拼合。

可在那一瞬间,疯狂扩展的事象分支戛然而止。

陷入了卡顿。

并非是接下来再无可能性存留。

而是被某种……近乎荒谬,近乎不可能存在的离奇分支所阻拦,隔断,无法再向下继续模拟和推演。

就好像在警告他们。

到此为止。

因为这便是最后了。

紧接着,无穷尽的黑暗和烈光从其中流露而出,将千万分支尽数覆盖。

在最终分支传来的影像里,那个伫立在深渊中的背影似是察觉到了来自远方的窥探,在黑暗中,一双眼瞳缓缓抬起,向着此处看了过来。

就好像是故事里的角色竟然阻止了书页的翻动,抬起头来,端详着面前的几位读者那样。

似是微笑。

“你们还真是有够无聊啊……”

伴随着嘴唇无声的开阖,如有实质的低沉声音回荡在了所有人的耳边。

紧接着,那个人影屈起了手指,随意的弹出。

万象天球的运转戛然而止。

隔着遥远的时光,他轻而易举的拨开了这一份来自过去和虚无中的窥探,而最终的分支悄无声息的重新隐入了混沌之中。

只在惊鸿一瞥中留下了一个庄严肃冷的侧影。

“那是什么?”

漫长的死寂之中,DM僵硬地抬起头。

“那也是槐诗。”

乌鸦轻声叹息:“我最不想看到的……槐诗。”

破碎的声音骤然响起。

随之那一根手指的弹出,好像有无形的引力迸发那样,挣脱了所有的桎梏,拉扯着所有从槐诗身上延伸出的事项分支收缩,合拢,再度重叠,合众为一!

那些虚无的未来尽数坍塌消散,重新归于了一点。

恍惚中,槐诗在踏步向前。

好像拖拽着什么难以言喻的沉重之物那样,拉扯着自己千万个自己,令那些分裂的幻影重新归于一处。

每向前一步,便越发的轻松,到最后,仿佛飞奔那样驰骋在无尽的光和暗中,俯瞰着脚下那庞大的树形图,穿梭在每一个未来的可能之中。

从分裂再到合并,可这一次却好像有了什么不同。

他的灵魂顺畅地运转在虚无的世界之中,忘记了恐惧和不安,过去和未来,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忘记究竟是谁。

在抛去那些碍事的负累之后,只剩下纯粹的精髓。

将一切无关紧要的东西都剥离而出之后,就连灵魂的存在都变得无关紧要,只剩下了一个渺小到极致的源点。

下一瞬间,庞大的万象天球陡然一震。

一个全新的架空分支骤然出现,拉扯着槐诗的本质,落入其中。

光芒吞没了他。

……

或许是午后的阳光刺痛了槐诗的眼睛,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挡在眼前。

等他环顾四周的时候,便听见远方的峡谷之中奔流而下的瀑布轰鸣。

有清新的风从远方吹来,夹杂着草木的清香,水汽中隐约还有一些硫磺的味道。

向前走一段路,便能够看到远处乱石之中沸腾的温泉,而背后的绿茵好像一直要延伸到视线的尽头那样。

槐诗扛着自己的旅行背包,恍然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惊呆了吧?”

在他身旁,路过的年轻男性旅人露出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欢迎来到黄石公园,朋友,美洲欢迎你。”

美洲……黄石……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心中跳动着。

他在恍惚之中渐渐明悟。

是了,这里是美洲没错,他来到了这里风景最美妙的地方。

忘记回忆起自己的目的,他扛起背包,本能的沿着道路向前,环顾着远处平滑如镜的湖泊。

在天光的映照之下湖底色彩斑斓的岩石将湖水渲染的无比绚丽,碎散的水光映照在槐诗的脸上。

他弯下腰,洗了一把脸,听见远方飞鸟清脆的鸣叫声。

一只美洲牡鹿从远处的丛林中警觉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槐诗,便转身奔跑着离去,越过了汹涌的大河,汇聚在了鹿群之中,重归安宁。

火红色的狐狸从绿草中探出头来,看着槐诗,叫了两声之后,又消失在了密林里。

清新的风里,好像能够听见万物生长的声音。

槐诗忍不住露出笑容,沿着公路继续向前,和旅人们擦肩而过,对照着手里的地图,最终,停留在一家咖啡厅门外。

在这个慵懒的午后,柔和的阳光将静谧的咖啡厅渲染成一片灿灿的金黄。

在吧台之后,苍老的店长正抽着烟,与一位雍容的女客闲聊着,而好像在哪里见到过的店员则热情地招呼着槐诗坐下,递上了菜单。

“一杯美式,谢谢。”

槐诗端详菜单片刻之后说。

“美式咖啡的话,要不要再配一点牛角包?”年轻的男性店员推荐道:“刚出炉的,还热着。”

槐诗想了想,点头。

就在店员转身的时候又喊住了他:“请等一下。”

“嗯?”店员愉快地回过头来:“客人还有什么需要么?”

“请再……来一份红茶。”

思索片刻之后,槐诗说道:“牛角包等一下再上,我……我……”卡壳许久之后,他莫名的恍然领悟,抬头说:

“我在等一位朋友的到来。”

店员的笑容越发愉快起来:“那可再好不过了。”

很快,一杯咖啡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吧台后面,店员擦拭着手里的咖啡壶,似是随意的问道:“客人是第一次来黄石吗?这么年轻,一个人来,真是稀罕啊。”

“因为以前和人约好了啊。”

在这宛如梦境一般恍惚的世界里,槐诗平静的回答:“我和人约好了,要一起来黄石旅行。”

“朋友吗?”店员变得好奇起来:“恕我冒昧,请问是男士还是女士呢?”

“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槐诗笑着,毫无掩饰地说出了内心之中的话:“很长时间不见,她应该长高了一些吧?”

“名字呢?”雍容的女客问:“那位孩子的名字叫什么?”

“莉莉,她的名字叫做莉莉。”

槐诗的心中不断涌现回忆,轻声呢喃:“她还有另外一个注册名,叫做‘海拉‘,虽然这一个名字会让人觉得害怕——但熟悉了之后就会知道,她只是在害怕别人而已,那不是真正的她。”

“年龄呢?”苍老的店长回过头来,抽着烟,端详着面前的少年:“我想,她一定和你差不多大。”

“这个就很难说清了。”

槐诗感慨:“当时她跟我说她只有四岁大,可我觉得,过了这么久,她一定成长了吧——不过,我还是觉得,她应该比我稍微年轻一点,像是我的妹妹一样。”

“听起来是位温柔的女士啊。”老人颔首感叹。

“是啊,她好像总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总是有点怯生生,但实际上没有人会讨厌她。”槐诗说,“不过我觉得,她一定比我见到的样子更坚强吧?她是那种有勇气的人,所差的是一点微不足道的鼓舞和支持而已。”

雍容的夫人沉吟了许久,轻声问:“这么长时间不见,你觉得她会有什么变化吗?”

“或许有吧?”

槐诗想了想,认真的说:“一定比以前长得更高了一点,头发或许会稍微长一些,或许人也会成熟一些。只要努力一点的话,没有什么能够难得住她的事情吧?现在的她一定不需要依靠任何人都可以很好的活下去了。”

“你不期望她依赖你么?”老店长好奇地问道:“不期望她永远留在你的身边?”

“那就太残酷了吧?”

槐诗摇头:“那样的话,我还算得上她的朋友吗?就算离开了我,她也应该能够在这个世界上有所作为才对。这才是一个朋友应该期盼的吧?”

“是啊,没错。”

老店长欣慰地笑起来:“你果然是最好的朋友了,槐诗。”

“过奖啦。”槐诗不好意思的摆手。

“说起来,她长什么样子?”好奇的店员凑上来,“漂亮么?”

“那是当然啊。”槐诗颔首,“以前就很好看,现在一定更胜以往。”

“约好了穿什么样的衣服过来了吗?”

店员喋喋不休的问道:“要我说,白裙子很好看,遮阳帽和墨镜可以搭配一下……高跟凉鞋朋友你喜欢吗?要不要丝袜?黑色?白色?肉色?长度有要求吗?还有……”

啪!

柜台下面,忽然传来了碰撞的声音。

店员的表情抽搐了一下,笑容变得艰难起来,缩着脖子被老店长推开了。

“这是您的茶。”

稳重的老店长微笑着端上了托盘,茶壶,茶杯,还有两份点心。

“那么,祝您旅途愉快,槐诗先生。”

他后退了一步,充满祝福的颔首:“也祝贺您和您的朋友可以再度相逢,在下便不再打扰了。”

目送着那位雍容的夫人离去之后,老店长转身走进的后厨之中。

寂静的店面中,只剩下了槐诗一个人静静的等待。

许久,许久。

他听见了门口处响起的清脆铃声,有人推门而入。

隔着午后窗外照进来的璀璨阳光,槐诗看到了那一张熟悉的脸颊。

明明经历了如此漫长的分别和旅程,可眼瞳之中的神采却如同往年那样,纯净得好像海洋。

好像有一些变化,又好像没有。

她长高了一点,头发也变长了一点,神态也端庄沉稳了许多,和槐诗想象的一样坚强,拥有勇气。

面容姣好,更胜往昔。

环顾四周之后,终于察觉到槐诗的所在。

她愣了一下,摘下了头上巨大的遮阳帽,有些不安的握在手中,端详着他的面孔,欲言又止。

直到槐诗露出笑容。

“莉莉。”他轻声说,“好久不见。”

“嗯。”

少女端详着面前久违的少年,用力的点头

明明内心之中如此的激动和愉快,明明告诉过自己很多次要镇定下来,可却不知为何,忽然很想哭出来。

在午后的阳光下,久别的少女流着泪,向面前的友人露出微笑:

“好久不见,槐诗先生。”

这就是相隔漫长时光之后的再度重逢。

在这静谧而美好的午后,他们坐在一处,彼此欢谈,分享着彼此分别之后的遭遇,那些坎坷和无奈,成就和喜悦。

切实的感受到了彼此的存在。

如此美好。

随着时光渐渐的流逝,在泛起的困倦之中,他们彼此依靠着,沉沉睡去。

不再恐惧分别和离去。

而是微笑着迎接明天的到来。

……

……

“他成功了……”

万象天球之外,三位创造主凝视着这一切,为此献上掌声与喝彩。

时隔四百年之后,这一份由槐诗亲手从过去的记录中所挽回的奇迹,经历了漫长的引导和孕育之后,终于再度由槐诗的描述而赋予了实质的形态,重归与人类的世界之中。

通过槐诗的见证得到了命运之书的修订,真正的从事象的精魂化为人类。

自此之后,她便和过去再无任何关联,不必再游走于虚无的记录和幻影之中。而是像所有人一样,自由的行走在天空之下。

以人类的姿态,开启自己的崭新人生。

这便是生命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