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卡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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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弱的猎人睁开眼来,他看见了高大的柱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投射出了巨大的阴影,眼前仿佛蒙了一层雾气,所有的东西都只清晰了不到两秒,便被这浓雾一般的阴翳所遮盖。

于是所有的东西就变成了模糊的样子,尽管有着灯光,卡尔也只能看见一些人形的光影在那里来来回回。

“吉尔伯特!吉尔伯特!”

卡尔扯开嗓子叫道,他想起了自己昏迷前所看到的一切。

那些灾厄的野兽如狼群般从四面八方窜出,而在它们冲入惊慌失措的居民人群中后,数个原本看上去无比正常的人便发了狂,仿佛他们身体中的血液被替换成了野兽的血液,这些发狂的人朝着自己左近的亲人、朋友或倒霉的陌生人扑去,用手撕开受害者的皮肤,又或者用牙齿咬开他们亲友的喉管。

直到那一刻,卡尔才明白教会镇要封锁亚楠的原因。

这是真正的兽灾,如同诅咒一般的灾难。

能够被猎人队伍所保护的普通居民全都经过了最专业的检验,哪怕只发现了一丁点儿兽化的前兆,等待他们的都只有无情的处理。

但是这样子严密的保险措施却没能起到半点作用,没有人能够解释这些人为什么会在瞬息之间发狂,而震惊与绝望所带来的则是巨大的伤亡。

首先被残忍对待的便是那些初次接触杀戮的猎人们,尽管路德维希在征召猎人们时已经为这些小伙子配备了拥有足够防护能力的衣装,但缺乏应对能力的他们依然很快地倒在了血泊当中,其中甚至有不少人是被发狂的居民所杀。

其中就有一位是卡尔认识的。

那个热情、勇敢的小伙子,在与大部队汇合后,年轻的猎人小伙子便回到了自己的队伍里,当卡尔尝试着回去救他时,却看见他被一只发狂的野兽抓破了喉咙,而年轻人临死前也将猎人的锯肉刀生生地卡进了野兽的胸口。

这已经是常事了,卡尔和吉尔伯特都没有因为这种事情而产生丝毫的犹豫,他们只知道这个小伙子叫马卡夫,这好歹也为以后帮他树立墓碑增加了一丝便利。

路德维希仍然是杀伐果断的,卡尔用力地眨了眨自己那被“灰雾”所蒙蔽了的双眼,他现在无比渴望能够看见那一缕如月光般圣洁的荧光。

胸口的伤口经过了简单的包扎,但仍然非常疼痛,没有愈合的征兆,不知是没有人为他注射血液,还是说血液没有起作用。

“这里!他醒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叫道,不过几秒,卡尔便在自己灰蒙蒙的视野中看见一个人影跑了过来,在他的身边蹲下。

“吉尔伯特?”

他费力地辨认了一下对方的样貌,但实在是看不清,只能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是我是我。”

吉尔伯特的声音响了起来:“你现在不应该乱动……我们在良善金杯教会,暂时安全了。”

“安全?”,之前那个声音响了起来,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恼怒:“你别开玩笑了,它们只是暂时退去,而这里还有那么多即将成为野兽的人!”

“滚开!混账东西!”

吉尔伯特几乎咆哮了出来,紧接着卡尔便听见了手指撘在手枪扳机上的声音。

卡尔尝试着阻止这一切,但胸口的疼痛让他没有办法做出动作,微微抬起的手抓了个空。

幸运的是,从另一边走过来了一个人,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保持安静,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是……路德维希先生。”

那人的回复揭示了来人的身份,卡尔感觉到路德维希在自己的身旁蹲了下来,一股凝结的兽血的味道钻进了他的鼻孔。

“先生。”,路德维希这样称呼着卡尔:“你之前的抗争是值得的,如果不是你的武器刺死了那只发狂的畜生,我们说不定都会遭殃。”

卡尔无奈地笑了笑,他知道路德维希是在安慰自己,就在刚刚,他明白了之前那人所说的话的意思。

毫无疑问,自己和一群被诊断为感染兽疫的人放在了一起,但奇怪的是,恐惧还未产生,居然就被心底里的宁静所驱逐了。

“好吧,我想我的眼睛应该已经变成了那个样子。”,卡尔艰难地抬起手,胡乱地比划着:“就像一团散开的水银,难看极了。”

“卡尔,你是猎人,不会变成那副样子的。”

吉尔伯特抓住了他的手腕:“只要有品质足够高的血液,你能够扛过来。”

卡尔没有回答,作为猎人工场的猎人,拜伦维斯学院的学生,他很清楚眼瞳扩散意味着什么,恐怕不用太久,他的大脑就要被攻击他人的欲望所充斥了。

于是他说道:“吉尔伯特,把喷火器拿去吧,火焰比你的手枪好用多了,至少可以拿来对付那群该死的乡巴佬。”

吉尔伯特没有回话,但卡尔知道,自己这个好友的表情一定非常难看。

路德维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移了话题:“怎么,你也觉得我们应该去亚哈古尔看看?”

“这是唯一一条可能行得通的路。”,卡尔平静地回答道:“那个村子里的人不久前才修了一扇大门,尽管那些乡巴佬实在不讨人喜欢,但让他们开门至少也比……算了,总之这算是一条活路。”

说完,一股浓烈的甜腥味便涌入了他的口腔,卡尔猛烈地咳嗽了起来,紧接着他便闻到了自己血液的味道——熟悉而让人憎恶的气味。

“你们该离开了。”

卡尔颤抖着说出了这句话,这句话是如此的情不由衷,以至于眼泪从兽化的眼睛中流出,又和他的血液融在了一起。

“让我留在这里吧。”,强行让自己保持着清醒,卡尔说道:“前人的遗产还值得让我来当一条看门狗,想来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来这里,这是我身为一个学者该做的事情,把我扶到那儿去。”

无论是路德维希还是吉尔伯特都明白卡尔在说什么,于是他们伸出手,将这位猎人搀扶到了大厅的最里头,让他背靠着石台坐下,后方便是金杯教会的雕像。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吉尔伯特用力地捏了捏自己好友的手,随后便转身离去了,而教会的第一猎人则俯下身体为卡尔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他鞠了个躬。

“愿神圣之血指引你的道路。”

卡尔没有回应,他只是静静地靠着背后的雕像,在灰蒙蒙的视野中看着金杯教会的大门关闭,所有的灯都熄灭了,只剩下教会墙壁上的破口透下冰冷的光。

神智逐渐地淡去了。

这是人往野兽变化的过程,而严重的兽疫与猎人身体内的血液产生着可怕而奇妙的变化。

他兽化的时间远比那些被留在这里的其他人要久,当这只身形瘦削,上半身被皮毛与破布所遮盖,前爪比例夸张的野兽发出低吼时,那些早已变成野兽的“人”已经彻底散去了。

渴望鲜血的怪兽在这里踱步,仿佛一条真正的看门犬般看守着亚楠人为纪念自己第一次发现神血时所建立的雕像,但它能够闻到的却只剩下亚楠城熊熊燃烧时的气息。

……

【检索词条——良善金杯教会】

良善金杯教会应该是位于亚楠最底部的一个小教堂建筑,它并不作为教堂使用,反而更像是用于纪念某件事情。

根据猎人的记忆,这件事情似乎被描述为“亚楠人首次发现了神血”,但具体怎么发现的,并不清楚。

这里是教会猎人“卡尔”的最后一站,梦境之间的间隔省去了他被野兽重伤的事,他应该正是因此而感染了兽疫,并最终留在了良善金杯教会之中。

【检索词条——亚哈古尔】

一个与亚楠相连,但却又被亚楠人非常嫌弃的村子,亚哈古尔的居民好像常常被亚楠居民形容为粗鲁、冒犯人的乡巴佬。

通往亚哈古尔的道路同样位于亚楠的底部,它的村民似乎也清楚自己与亚楠人之间的关系,所以人为修建了巨大的门将自己与城镇隔开,但就是这个村子,最后成为了路德维希等人的最后生路。

……

张凉将手提电脑盖了起来,此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在又一次睡眠后他经历了短暂而令人深刻的梦境。

上铺的林梆睡得很沉,被张凉三番五次吵醒的他这一下彻底睡死过去了,就连梦话都没说一句。

张凉拿起旁边的镜子照了照自己的眼睛,发现之前看见的那种眼瞳溃散的症状已经基本散去,双眼已然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他隐隐抓住了这个症状和梦境之间的联系,这一次的梦境没有让他发出任何的噪音和响动,哪怕是醒来后回想梦中发生的一切,张凉感受到的也是一种难得的平静,一如猎人孤独地靠在雕像前时那样。

“我需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将杯子里冰冷的水一口喝下,感受着液体顺着食道流入体内:“希望今天的见面不会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