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秦王骑虎游八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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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蓝色的夜空中高悬着一弯明月,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四周星辰寥落,寂寞地闪烁着。

骊山绵延,松柏林海郁郁葱葱,在寒风中呼啸如浪。山沟里,未融的积雪闪耀着泠泠银光。西边山壑环合,雄岭围矗,一湾冰湖在月光里雪亮如镜。

几只梅花鹿从湖面上轻灵地飞奔而过,突然惊嘶一声,齐齐顿住,耳廓转动,朝右前方望去。

喀啦啦一阵轻响,冰面突然龟裂开无数缝隙,整个湖面陡然向下一沉,急速坍塌!

“轰!”冰层飞炸,碧浪喷涌,几道人影冲天飞起。湖面不断开裂,以惊人的速度坍塌陷落,刹那间便形成了几十个巨大的漩涡,湍流澎湃,浮冰跌宕。

众梅花鹿昂首惊啼,四散飞奔,但冲不几步,立即纷纷跌入浮冰缝隙,被漩涡瞬间卷没。一只雌鹿后蹄陷落,被冰层夹住,前蹄奋力地踢打着,长声悲鸣,眼看便要掉落水中。

忽然一道人影飞闪而过,将它陡然拔起,冲天飞去。雌鹿惊鸣声中,还不待有所反应,又被那人蓦地一口咬住脖子,悲嘶痛鸣着胡乱挣扎,鲜血激射。

月光照在那人的脸上,眼如秋波,眉似横黛,花钿熠熠生辉,赫然竟是个风华绝代的妖娆美人,绿裳猎猎鼓舞,怀中掖了一只雪白的狐狸,右手提了一柄弯曲如波浪的青铜长剑,翠光流离闪耀。

她一边急速飞掠,一边大口大口地吸鹿血,过了片刻,苍白的脸靥迅速恢复了娇艳,鹿血顺着她笑吟吟的嘴角流下,更添了几分诡异而野性的妖媚。

“妖女,快快将她放下!”远处一声叱呵,如春雷绽破,一个俊美绝伦的少年踏风追来,赤裸的身躯雄健挺拔,散发着狂傲不羁的气息。

少年臂下夹了一个童姿花貌的绿衣女郎,秋波流转,楚楚动人。

那妖娆美人回眸嫣然一笑,柔声道:“楚郎,想要救你的心上人,就快快追上来吧。否则过上片刻,妾身若觉得口渴了,说不定就将她的血拿来喝啦。”将那兀自抽搐不已的雌鹿随手一抛,翩翩御风,朝西飞掠。

少年清叱声中,贴着湖面向上冲起,直破星穹。与她一前一后,一高一低,朝西岭群峰飞去。

这三人自然就是萧太真、楚易和萧晚晴。

原来秦陵地宫一直绵延到骊山地底,另有一条绝密通道直达这西山冰湖。萧太真绝望急怒之下,以天枢神剑洞穿机关,打开闸门,将冰湖的水倒灌入密室,然后乘乱挟持晏小仙,溯游而上,逃之夭夭。

地宫离地面少说也有百来丈深,地水陡然倒灌,不啻于天河奔泻,来势汹汹,加之水温冰寒入骨,魔门群妖中修为较弱的,顿时有不少溺毙其中。即便是李玄、方太臻等魔门妖帝,猝不及防之下也被灌了个七荤八素,追之不及。

好在楚易这几日恰好学了“龙鳞避水诀”,立时屏息顿气,用周身毛孔吸纳水中的空气,然后与萧晚晴四唇相贴,源源不断地将新鲜空气送入她的心肺,紧紧尾随着萧太真,第二个冲出湖面。

天仙门的御风术独步天下,罕有匹敌。楚易虽然真气强沛,又学了众多上古奇术,一时之间却也无法超越,只有全速追随。

山壑中隆隆震耳,水汽烟蒙,整个冰湖轰然坍塌,急速干涸,刹那间便只剩下了一个方圆数里的大坑。坑底水草纠缠,露出几十个大洞,涡流滚滚,将残余的冰水急速旋吸而入,汩汩冒泡。

呼啦啦!地洞里突然水柱倒喷,如数十道银龙滚滚冲天,无数人影破浪飞舞,怒吼声此起彼伏。

“操他奶奶的,别让他们跑了!”“杀了他们,抢回轩辕六宝!”神兵交错,气浪迸爆,魔门妖人四面八方围追而来,呼喝声震耳欲聋。

楚易眼前一花,已有四条人影迎面扑至,萧晚晴“嘤咛”一声,低声叫道:“小心!”

他金睛绽光,念力飞扫,眨眼间已将来者的真气强弱、神兵法宝,乃至周身的每个毛孔……一一辨清。

思绪飞闪,心想:当先那两人修的是木宗真气,其兵器春雷钹和铁藤鞭都是木属神兵,需得用金宗法术、神器破之。后面左首那人修的是火宗真气,法宝也是火属器物,用水宗法术、神兵便可以克制。至于后面右首那人倒有些奇怪,修的分明是金宗真气,使的偏偏却是水属神兵,必定为了以“金生水”,最大地激化水属神兵的威力……哼,我就来个借花献佛,四两拨千斤!

霎时间计较已定,楚易扬眉大笑道:“哪儿来的都给我滚回哪儿去吧!”疾念法诀,右手飞舞,从乾坤袋中取出一面六角紫铜镜,闪电似地朝当先两人打去。

“紫光神镜!”群妖大骇,惊呼迭起。

这紫光神镜是太古金族宝物,与春秋镜、流霞镜等并称为“大荒五大名镜”,坚不可摧,可以将任何攻击物反震回射,辅助以“回风返火大法”,尤有奇效。

神镜飞旋,紫光四射怒舞,轰的一声,当先两人鲜血长喷,翻身跌飞。

春雷钹铿然长鸣,和铁藤鞭一起逆向抛飞,带着两道炽烈碧光,不偏不倚地激撞在左后那人的离火神枪上。

嘭!那人不堪重击,惨呼声中,凌空翻摔,七窍流血,当场一命呜呼。

离火神枪登时脱手飞出,赤光暴涨,怒射飞冲,横扫在第四人的玄水龙角刀上。离火神枪受两道强猛木宗真气所激,威力已臻最大。水火相交,只觉得轰隆巨震,气浪狂迸,玄水龙角刀顿时断裂炸散。

神枪余势未衰,势若长虹,直破入第四人的护体真气。那人“啊”地凄厉惨呼,被生生搠穿,紫火吞吐,须臾间便烧为一具焦骨。

萧晚晴“咦”了一声,睁大了纯真无邪的美眸,怔怔地凝视着楚易,也不知是惊是喜是骇是惧。

这四人中,两个是东海青帝门中的“百花使”翘楚,一个是南疆离火真君,还有一个是西域雷霆门的龙角真人,无一不是魔门真仙,实力未必在她之下……想不到仅只一回合,就被楚易借力打力,杀得两死两伤!

楚易先以金属法宝击溃隶属木宗的“百花使”,然后将其木宗真气借势反弹,击毙了火宗的离火真君,同时,又将其火宗神器激化为至猛至烈,一举击杀金宗的龙角真人。

这几下电光石火,一气呵成,将五行相生、相克的法则应用得妙到毫巅,实是让萧晚晴大开眼界。

楚易心中大快,哈哈笑道:“还有谁想送死的,只管上来!”右手探扫,毫不客气地将离火神枪等几大神兵抓入手心,变小后纳入乾坤袋里。双足丝毫不停,闪电似地穿空飞掠,朝萧太真追去。

魔门群妖惊怒交集,虽惮其神威,但毕竟轩辕六宝太过诱人,值得拼死相夺。当下纷纷施展浑身解数,前赴后继地围追堵截。

楚易则依样画葫芦,针对敌手的修行真气与法宝属性,源源不断地施展出相克的法术、神兵,杀得群妖应接不暇,纷纷披靡溃退。

眼见他奇招妙术异彩纷呈,法宝、神兵层出不穷,无一不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魔门群妖又是惊妒又是骇惧,越发相信这少年就是秦始皇转世。

李玄、逍遥大帝、火曜天尊等魔门巨凶则纷纷游弋在外,虎视眈眈地静候良机,都想彻底摸清楚易的路数后,寻其破绽,突起猛攻,务求一举将他击杀。

夜空澄碧,月华如水,人影交错,绚光闪耀,叱喝惨呼之声在群山间回荡。

楚易大开大合,随心所欲,几日来所修炼的魔门五宗绝学都在这时刻融会贯通,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此中之酣畅痛快,就像是喝了百坛好酒,乘醉狂歌挥墨一般。杀到酣处,意气风发,忍不住纵声啸歌。

萧晚晴在他怀内看得目眩神迷,芳心突突乱撞,始知那太古各宗古卷竟有如此威力。

咫尺之距,月光照在他那如玉石雕琢的脸上,焕发出夺目神采,竟是如此的俊秀绝伦,狂傲不羁……她的喉中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呼吸不得,心底一阵阵的酸苦痛楚,剧烈而尖锐。

不远处,萧太真御风高飞,长袖曼舞,飘飘若仙。天枢剑纵横飞舞,碧光闪处,血光横飞,惨呼不绝,众人亦丝毫无法近身。

听见楚易长啸,萧太真眼波流转,远远地朝他瞥来,格格脆笑道:“红豆埋骨,雪莲花开,何日君再来?楚郎,这里闲人太多,想要救你的小相好,就带上轩辕六宝,到老地方来找妾身叙叙旧吧!”

话音未落,忽然身姿曼妙地凌空翻转,翩然踏上剑身,朝着西边天际,疾如流星地冲去。

几乎同时,她樱唇绽破,十指跳动如飞,幽幽地吹奏起“心魔笙”来。魔音靡靡悦耳,犹如一夜东风忽来,百花盛开,妖冶诡秘,动人心魄。

众人心弛神荡,潜埋于内心最深处的种种不可告人的龌龊念头,纷纷破土而出,瞬间蔓延生长,摩云参天,交织成万千淫秽不堪的春景幻境。

就连楚易也是一阵意动神摇,蓦地大凛,急忙意守丹田,将那汹汹邪念从心底驱除出去。

耳目顿时清明,凝神扫望,只见空中人影纷乱,惨呼迭起,不断有人或被魔音诱得发狂,或被那乐声节奏激得心力衰竭,从半空坠落横死。余下众人大骇,纷纷堵住耳朵,鼓起护体真气,对抗魔音。

远远望去,成百上千的彩色光罩在星穹下缤纷闪耀,光怪陆离,蔚为壮观。

就在这片刻之间,萧太真早已驭剑飞行,穿掠秦岭群峰,杳渺不可察辨。

楚易极目远眺,再难瞧见她的身影,又惊又急:“这妖女被我整得众叛亲离,功亏一篑,早已对我恨之入骨。倘若再不赶紧追上,她将怨恨发泄于仙妹之身,岂不……岂不……”

念头未已,后方一道杀气凌厉彻骨,激得他寒毛直竖,逍遥大帝的笑声森然炸响:“小子,受死吧!”

丁!天地一亮,群山皆白。

眼角扫处,银芒滚滚,龙吟不绝,六道剑光如南斗横空,呼啸电射而来。

“南斗神兵!”楚易心下大凛,逍遥大帝的“南斗”在“魔门十大神兵”中位列第五。由六柄上古金族、水族的神剑组成,藏在逍遥扇骨内,离合变化,无坚不摧,与传说中的“北斗神兵”并称“十三天兵”,威名极著。

一旦被“南斗”刺中,则周身血液顷刻冻结,僵寒而死。因此素有“南斗横斜天下寒”之谚。

适才逍遥大帝在一旁觊觎了许久,此时眼见楚易怔怔发愣,立刻乘隙偷袭,毕全力于一击。

楚易灵光飞闪,蓦地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柄青铜骨伞,凝神聚气,喝道:“移星换斗,颠倒阴阳,疾!”

扑!青铜伞陡然张开,银光飞旋怒爆,将楚易二人包拢其中。

魔门群妖中有人眼尖,失声叫道:“阴阳九合伞!”

此伞是太古大荒时代,金族第六高手“天犬黄姖”的神器,收合时锐不可当,张开时坚不可摧。一旦被收入伞中,不仅元神封印,肢体也会立时被伞内的阴阳二气绞碎,化为骨浆血水。

说时迟,那时快,剑光如星河飞泻,接二连三地激撞在铜伞银光上,如密雨骤响。

只听轰的一声,光芒刺目,气浪鼓舞,青铜伞陡地一收,六道剑光冲天反射。

楚易虎口酥痹,背心如被重锤所击,“哇”地喷出一口淤血,气息翻涌,蜷身抱伞,如离弦怒箭,朝前方推送急冲。

却听怀中萧晚晴“啊”地低吟一声,那温暖绵软的身子突然变得冰冷僵硬起来,簌簌颤抖。

楚易一凛,低头望去,只见她花容惨白,樱唇青紫,左边肩窝赫然多了一个暗紫色的伤口,急剧地扩张、收缩,冰雪般肌肤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显得越发晶莹剔透……原来适才这六剑重击,仍有一剑洞穿了铜伞,将她击伤。

萧晚晴眼圈微红,痴痴地凝视着楚易,嘴角勾起一丝凄楚而又温柔的微笑,蚊吟似地颤声道:“楚……楚公子,我快要死啦……我不是成心骗……骗你的,你……你别记恨我……好不好?”

楚易又惊又怒,心中竟莫名一阵刀剜似地剧痛,喝道:“龟息闭气,别再说话!”

左手一翻,扣住她的肩膀,将真气绵绵输入。触手冰寒刺骨,蓦地打了个寒噤,不由自主地微微发起抖来。

“妙极妙极,这小子已经被逍遥帝尊打伤啦!”“他奶奶的,大家伙儿全力杀了这小子,夺回轩辕六宝!”

群魔爆发出如雷的欢呼、呐喊,人影憧憧,围攻而来。火曜天尊、李玄、司马鲸波等巨凶也纷纷纵声怪啸,全力以赴。

紫微星盘、南斗、幻魔珠……各种神兵破空呼啸,交错纵横。一时间,漫天绚光乱舞,晃得楚易眼都花了。

火曜天尊紫衣鼓舞,率先冲到,双手紧握一个七尺来长的巨角,呜呜吹奏。

呼!一团炎风螺旋飞转,青碧、紫红、炽白……各种颜色的火焰从那巨角里怒爆飞舞,化作万千凶兽妖禽形状,四面八方咆哮扑来。

楚易鼻息一窒,被那热浪拍得呼吸不得,心中大凛,知道此时不走,只怕再难脱身了。但眼下群魔乱舞,寡众悬殊,怎么才能全身而退呢?

楚易灵机一动,蓦地想起乾坤袋中的巽风雷火轮,探手抓出两只赤金环轮,哈哈大笑道:“来得正好!天寒地冻,正愁没人给朕煽风点火呢!”默念法诀,丹田内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炁壶彼此逆向飞转,体内真气顿时滚滚涡旋,直冲掌心双轮。

轰的一声,四周那五彩缤纷的火海炎浪突然一下冲入他掌心的双轮,被吸了个一干二净。

众人惊呼声中,楚易纵声长笑,右手挥舞,那两只赤金环轮蓦地破空飞转,赤光怒爆吞吐,掀起两道紫红色的炎风火浪,顿时将四面围涌而上的妖人打得狼狈溃退。

“风生雷火,驾雾腾云,疾!”楚易大喝声中,抄身踩踏其上,周身真气滔滔冲向脚底涌泉穴。

呼!双轮紫火熊熊,风雷激吼,载着他破空飞起,瞬间直冲出千丈之外,风驰电掣地朝着萧太真消逝的方向急追而去。

巽风雷火轮乃是太古金族神器,是大荒第一名匠巧倕用三十六种神铁铸造而成,一旦受强猛真气或烈火激化,立即产生无与伦比的超强动力。踩着它可以御风飞行,瞬息千里,即便是苍龙凤鸟也难追及。

群妖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直破云霄,消失在天地之间,一时目瞪口呆,惊骇狂怒,连话也说不出来。

火曜天尊想到自己全力猛击的火浪,竟反成了帮助他逃之夭夭的动力,更是气得黑脸涨紫,双目凸出,几欲爆炸开来。

唯有李玄凝空而立,衣袂鼓舞,星盘飞转,眼中光芒闪烁,嘴角露出一丝淡不可察的森冷微笑。

狂风扑面,天旋地转,星辰迷乱地闪烁,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摘到。

楚易回头望去,大地苍茫,群山杳杳,哪里还看得见半个人影?心中方自长舒了口气,突然感到怀中佳人的身体越来越冰冷,顿时一凛,低头望去。

只见萧晚晴容颜苍白如雪,肌肤上的冰霜越结越厚,就连发丝、眉梢、睫毛上也都沾着晶莹的冰屑,不住地簌簌发抖。那双妖媚的秋波迷离涣散,仿佛在凝视着他,又仿佛在看着上方的星穹,嘴角还凝固着那丝凄凉温柔的笑意,春葱似的玉手紧紧地抓握着他手臂,似乎一刻也不愿分离。

霎时间,楚易的心仿佛也被她那只素手紧紧揪住,痛得无法呼吸。炽烈的爱和恨,交织在一起,烈火似的在他心里熊熊燃烧着,这一刻,他突然明白,原来自己竟是这么在乎这三番五次欺骗过自己的妖女……

他咬牙切齿地瞪视着那张纯真而又妖娆的脸,突然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吮吸着那雪肩上的伤口。

寒气凌厉如刀,轰然贯入咽喉,在他肚内翻江倒海地乱窜,所到之处,冰寒彻骨,割痛难当。饶是他真气如此强沛,也冻得四肢麻木,牙关格格乱撞。

不知过了多久,萧晚晴的身子渐渐变得温热起来,冰水消融,顺着她脖颈丝丝缕缕地滑下,流入乳沟。那苍白的胸脯也变得莹润起来,急促地起伏着。睫毛轻轻一颤,秋水明眸逐渐恢复了澄澈。

“楚公子……”她惊呼一声,奋力将他奋力推开,摇头颤声道,“不可如此!南斗剑气天下至寒,就算……就算你能全部吸出,你……你自己的五脏六腑也会深受重创……”

“住口!你……”楚易怒喝一声,冷冷地瞪着她,蓦地低头继续吸吮寒气。这道理他何尝不知?只是眼下又有什么法子?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她冻为冰人,香销玉殒吗?

当下一边默念前两日研习的火宗“炎风流火诀”,护住自己经脉肺腑,一边运转太乙元真鼎,将她体内的冰寒剑气尽量吸入鼎中,消融化解。

萧晚晴咬着唇,怔怔地凝视着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秋波忽然迷蒙了,一颗晶莹的泪珠涌了出来,顺着那红晕浅泛的脸颊倏然滑落。接着嘴角一颤,漾起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甜蜜、温柔而凄凉。

“你笑什么?”楚易恨恨道,双手忍不住在她肩头用力一箍。

她“啊”的一声,疼得柳眉轻蹙,但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叹了口气,温柔地凝视着他,低声道:“楚郎,你放心,从今往后,晴儿绝不再骗你半句。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万劫不复。”

语音虽然轻柔,却是斩钉截铁,不容一丝转圜。说到最后一字时,眼圈又是一红,泪水盈盈欲滴。

楚易心中剧震,五味翻陈,蓦地一捏她的脸颊,狠狠地封住她的口唇。

萧晚晴“嘤咛”一声,周身瞬时瘫软,那冰冷的身体也仿佛突然变得火热起来,泪水忍不住扑簌簌地掉落,紧紧地抱住他,含含糊糊地哽咽叫道:“楚郎!楚郎!”

那一声声叫得如此温柔而痛切,在楚易的心底激起熊熊烈火,烧灼而疼痛。他辗转反复,暴虐地吸吮着那柔嫩甘香的唇瓣,恨不能要将她勒入体内,吸入腹中……

狂风呼啸,星汉无声。轻烟流水般的月华里,两人紧紧相抱着,踏着紫光闪耀的风火轮,朝西边天际急速飞去。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稍稍分开,相视一笑,突然都有些尴尬忸怩,但更多的却是酸涩的温柔与甜蜜。

在这浩渺无边的月色里,一切变得如此虚幻而不真实。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莫名其妙的分分合合……此刻想来,也都如月光般飘忽不定,恍如隔世。

“糟了!仙妹!”楚易忽然回过神来,失声大叫。想到自己适才与萧晚晴重归于好后,爱恨交迸,忘我缠绵,竟将义妹生死安危一时抛到了脑后,不由耳根烧烫,大感惭愧歉疚。

“楚郎放心……”萧晚晴双靥酡红如醉,抿嘴微微一笑,柔声道,“萧老妖婆还指望着拿晏妹妹换取轩辕六宝呢,怎敢伤她分毫?”

楚易心中一宽,忽然想起萧太真逃逸时说的那句话来,暗自默读了几遍,皱眉喃喃道:“红豆埋骨,雪莲花开,何日君再来?她说的‘老地方’究竟是哪里?”

萧晚晴沉吟道:“雪莲是天山独有的奇花,萧老妖婆又是以天山为巢穴,想必她是将晏妹妹掳回天山天仙宫去啦。”

楚易摇头道:“不对。魔门中人大都知道天仙宫的所在,倘若她真将仙妹掳回天山,又何必当着众人的面,将意思挑得这般明白?那不是自找麻烦吗?我看她多半是声东击西,故意将魔门妖人引往天山。”

萧晚晴嫣然一笑,柔声道:“楚郎说得有道理。但若不在天山,又有什么地方产有雪莲呢?”

楚易心念一动,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熟悉而美丽的画面:万里碧天之下,雪峰皑皑,红岩嶙峋,一个翠衫女子回眸一笑,纤手握着一朵嫣红的雪莲。远处山脚,草甸连绵,花团锦簇,牛羊在溪流之间悠远地鸣叫……

“阿尼玛卿!”楚易心中大震,忽然脱口而出。

萧晚晴睁大妙目,奇道:“什么?”

楚易脑中电光石火,蓦地一一想起,叫道:“是了!是阿尼玛卿!也就是青海积石山!‘阿尼玛卿’是安多藏语,意思就是‘伟大的先祖’,是藏族的神山。那里是楚狂歌、萧太真从前初识的地方……”

萧晚晴又惊又奇,她与萧太真相处十八年,竟从未听说过此事。正待细问,楚易却已迫不及待地抱着她,折转西南,驾着风火轮急速飞去。

月光朗朗,万里河山历历分明,两人急速飞行,很快便进入了青海境内。

掠过青海湖,极目远眺,西南群山间草甸起伏,大河奔腾,暗红色的崇山峻岭顶着皑皑积雪,自西向东迤逦绵延。

雪峰巍巍,雄奇兀立,在月光下望去,犹如玉柱琼晶,纯净剔透,极为圣洁壮丽。

寒风凛冽,远远地传来雪鹫苍凉的叫声,伴着远处东南山脉下、那滔滔黄河的轰隆水声,更觉悲壮苍郁。

狂风扑面,阿尼玛卿山越来越近了。雪峰崔巍,连绵突兀,四周都是险崖峭壁,乱石嶙峋,仿佛万千怪兽居高临下,虎视眈眈,带给两人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

楚易御风急行,触目所及,只觉得每一处景物都是如此熟悉,心潮澎湃,许多往事纷乱地涌入心头,待要细想,却又飘渺不可追循。

他的心底忽然一阵莫名的好奇与悸动:在这片壮丽苍凉的雪山里,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呢?

突然,西南方那片雪岭冰川之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笙音,清幽甜美,又带着淡淡的凄楚哀愁,就像一个闺怨女子的叹息。

萧太真!她果然等候在这里!楚易二人对望一眼,又是惊喜又是凛惧,再不迟疑,朝着笙音起落处全速飞去。

越过那龙脊似的高巍雪岭,狂风吹来,异香扑鼻,熏人欲醉。两人眼前一亮,齐齐低呼出声。

万仞冰崖绝壁,长满了雪莲花。黑茎绿叶,白苞红花,正自凌寒怒放,迎风摇曳。放眼望去,就像是无数绿衣美人在翘首盼归……

绝壁下方,半山冰牙交错,雪洞幽深,一个翠裳美人席地而坐,低首垂眉,衣带翻飞,正自专心致志地吹奏着碧玉笙。

旁边焚香袅袅,玉灯摇曳,雪地上插了那柄弯弯曲曲的天枢剑,剑旁躺了一个白衣少女,眼如春波,清丽如画,诧异而警惕地凝视着他们。正是晏小仙。

楚易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突突乱跳,激动不已,叫道:“仙妹,你没事吧?这妖女有没有伤了你?”

晏小仙花容微变,闪过惊喜而不可置信的神色,失声道:“你……你是大哥?”但妙目滴溜溜一转,瞥了一眼他那赤裸健美的身躯,以及身边那微笑不语的萧晚晴,疑云大起,笑靥登时凝固。

毕竟,眼下这个俊美不羁的少年,比起从前那个正直善良的书生,无论是外貌、声音,还是气质脾性,都相差太远了。最重要的是,胎化易形之后,楚易体内的半枚红豆也已随之消融。

晏小仙念力探察了片刻,感应不到丝毫的红豆灵念,方甫涌起的狂喜欢悦登时消失得干干净净,惊疑不定。

这时,笙音突然顿止,余音袅袅不绝。